3月10日,全國政協(xié)委員、社會和法制委員會主任孟學農(nóng),就公務員漲工資、人生經(jīng)歷等問題接受鳳凰衛(wèi)視獨家訪談。
孟學農(nóng)說,他反對給公務員大幅漲工資,他認為公務員應該拿預期工資,不能高于社會平均線太多,換句話說,就是在職期間的工資應保持穩(wěn)定,退休后能享受到退休金、住房等福利。
對于公務員工資十年沒漲的問題,孟學農(nóng)認為,上屆政府要擔當,因為公務員法和財政預算中都有提到,應逐步提高公務員工資。但由于政府缺乏法治思維,各種顧慮導致最后都擱淺。
孟學農(nóng)還談到了自己的生活,他說現(xiàn)在自己也會和妻子上市場上轉(zhuǎn)轉(zhuǎn),也會去買水電、煤氣,自己也是住普通公寓,一萬多塊錢的工資相對于自己已經(jīng)夠花。
同時,他還透露因非典離開北京市長崗位的幕后故事,當時非典肆虐,他認為中央僅僅拿掉一個衛(wèi)生部長還不夠,要拿掉他這個新上任的北京市長才能引起各方足夠的重視。之后中央表揚他,說他為中央擔擔子,為大局擔擔子,為組織擔擔子。
對于自己的人生經(jīng)歷,他說沒感到有什么唏噓,歲月美好,但經(jīng)歷更美好。也沒感到自己受了什么挫折,他說遇見阻力的水流會激起更大的浪花,有時這浪花更美麗。
對話:陳琳(鳳凰衛(wèi)視記者) 整理:邊鵬 葉宇婷
公務員漲工資上屆政府得擔當
問:有人提出應大幅度給公務員漲工資,你反對,反對的原因是什么?
孟學農(nóng):最近因為公務員漲工資的事,我已經(jīng)成為“公敵”,公務員的敵人。我覺得還是因為信息不夠?qū)ΨQ,他們不了解我所講的初衷。
十年前我離開北京市,當時我覺得光把衛(wèi)生部部長拿下來,不足以引起全國人民的重視,也不容易引起各級政府的重視,而我離開北京市,可以石破驚天,大伙看到一個剛當三個月的北京市長都下來了,就會很重視非典這個問題,最后非典取得決定性的勝利。從某一方面講,我對人民、對這項工作做出了貢獻。中央表揚我,說我為中央擔擔子,為大局擔擔子,為組織擔擔子。中央能夠說我有擔當我感到很欣慰。
回到公務員工資的問題,我覺得上屆政府得擔當。十年公務員工資都沒有條不紊地增長,當時公務員法、財政預算都提到應該逐步提高公務員工資,但政府的主要領導一會兒顧及這種輿論,一會兒又顧及那種輿論,一會兒又顧及金融危機,等等。本來是有法律,財政預算也留著,但拍腦瓜的政策,造成了現(xiàn)在的局面。我覺得上屆政府得承擔,得擔當。
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,政府沒有把法治思維、法律看得比權力重要,政府應該有法律思維,公務員該漲就漲。積攢了這些年,導致現(xiàn)在大家拿我當一個出氣筒,覺得你怎么這樣說?實際上作為政協(xié)委員,我就是個士,我就是出主意的,決策還是黨中央和國務院。我們只能通過政協(xié)這個平臺相互爭論,爭論完了還得黨和政府做決 策,兼聽則明,最后可能再吸收一些意見,這些意見可能更全面、更完善一些。
公務員覺得工資低可以下海去
問:具體來講,你的初衷是什么?
我提公務員漲工資的事,初衷有以下幾點:
一,一定要依法、依規(guī)去辦,法律要有相對穩(wěn)定性、權威性、強制性。領導要有法律思維,不能拍腦袋決定。應該按照《公務員法》,然后經(jīng)全國人大的預算,代表的討論,最后確定怎么漲,這樣依法依規(guī)。我當省長、當市長時知道,我不是銀行行長,不是印票子的,要根據(jù)財政收入多少,提出方案,你的智慧就在這方案里面。民生剛性系數(shù)要多少,建設要多少,預留資金要多少,這要跟大家討論,看行不行。公務員的工資必須經(jīng)過人大預算,現(xiàn)在拍胸脯,拍腦袋說一定要漲,我都覺得不牢靠。要用法治來規(guī)范,要有法有據(jù)。
二,很多代表委員說要大幅度漲工資,我對此很不以為然。有的領導跟我說自己一個月工資就五千元,房都買不起。你要知道公眾讓你到政協(xié)來更多的是干大事,謀全局,然后適當議議本行,你怎么能到這兒來都是為個人利益發(fā)聲呢?公眾會說,這個機構里就是官員,上來就是考慮你們官員的切身利益,聽到這個我臉紅。
我覺得公務員工資不能太高,只能在社會平均線上稍微高一點。公務員應該掙預期工資,為什么叫預期工資?只要奉公守法、循規(guī)蹈矩,按照上級的規(guī)定去辦,干到退休時有福利,比如有個房子,也有退休金。當然要讓他們規(guī)規(guī)矩矩,只要一貪腐就拿掉。有人以企業(yè)跟公務員比退休金,我覺得也不健康,因為企業(yè)是賺了錢后馬上就發(fā),掙得多的時候不說,而哪頭炕熱坐哪兒頭,這也不對。
如果公務員覺得工資太低,你可以“下!睍秤稳。我們那時候只能千軍萬馬走獨木橋,我要是年輕點兒,就走“下海”這條路。今年我已經(jīng)65歲,該退休了,如果我年輕點,下海開個孟學農(nóng)早點鋪,我包餃子、搟皮兒,估計也會有不少人去吃。
三,我覺得還得教育,得有理想、信仰和信念。現(xiàn)在公務員里人浮于事,機構重疊,門難進、臉難看、事難辦,老百姓很有意見。憑什么還要給你大幅度漲工資呢?何德何為?無功不受祿。封建士大夫還有“達則兼善天下,窮則獨善其身”,我們共產(chǎn)黨人連這些人都比不上?我從年輕時就接受黨的教育,現(xiàn)在總書記也很關心公務員,特別是基層公務員的待遇問題,應該向西部傾斜,向年輕的公務員傾斜,這樣他們的后顧之憂我們能解決好點。
問:有種聲音認為,你反對公務員大幅漲工資是帶著某種情緒?
孟學農(nóng):不是。我已經(jīng)退出一線,這些錢是納稅人給我們的,我覺得還是由奢到儉難的問題。另外,大家在這上面有情緒,是對灰色收入或是八項規(guī)定落實的一種頑強抵抗,這種情緒的發(fā)泄是改革的阻力,而改革要沖破阻力。利益的再分配,再調(diào)整很難,我們這些人垂垂老矣,希望你們年輕人更努力,祖國的前途還是美好的。
習近平總書記和李克強總理都在考慮給公務員漲工資,但大家期望值不要太高,大幅度上漲是不可能的。我未嘗不希望一個月拿幾萬塊錢,然后帶著老伴到處旅游一下,但要考慮社會的承受度,考慮財政支出,考慮民生剛性系數(shù)。很多地方還需要錢,比如國防,人家說海軍靠空軍,空軍靠二炮,二炮靠鈔票,沒鈔票能行嗎?將來的現(xiàn)代戰(zhàn)爭都靠裝備,難道我們要靠拼刺刀?我們應該有理想,有信念,有抱負,我一直認為投身進改革開放這個偉大時代,而且三四十歲的時候就參與,是很幸福的事情。
我是1986年當?shù)谋本┕ど叹珠L,1993年當?shù)谋本└笔虚L,2003年當?shù)谋本┦虚L,按說我也算資格老的了,我的工資就一萬多塊錢,應該算公務員序列中部級正職拿錢最多的,F(xiàn)在我履職更多的是調(diào)查研究,我的工資對我履職夠了。現(xiàn)在我吃得也少,住房什么的也不用操心,汽車履職時也給我配備,我覺得得知足,得感恩,得想到基層的老百姓比我們差得太遠了。我有個同學在工廠里干得不錯,高級工程師,現(xiàn)在比我們要苦很多。漲工資應該更多的向基層,向偏遠地方。
我在山西時,寫了《感知山西》和《心在哪里安放》,我覺得我們欠老區(qū),欠中西部太多。另外有些人問我你買不買菜?我是又買菜又買糧,水、電、煤氣都要去買。
我們家里也就是個普通的公寓
問:你這完全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?
孟學農(nóng):我跟老伴還要上市場多轉(zhuǎn)一轉(zhuǎn),因為我對市場有感情。我剛當副市長的時候,就管北京的菜籃子,當時要解決吃飯難、就業(yè)難和住宿難的問題。我當工商局長的時候力推發(fā)展個體和私營經(jīng)濟,現(xiàn)在北京的第三產(chǎn)業(yè)也到80%了,看到這些我很欣慰,我們這些人不是大家以為的家里富麗堂皇,我們家里就是個普通的公寓。我覺得房子再大,不也就是住一間,放一張床嗎?老祖宗士大夫的那些遺風,共產(chǎn)黨員氣節(jié)應該比他們更高些。
年輕人更應該這樣,巴爾扎克說過一句話,苦難是人生的老師。現(xiàn)在不贊成孩子們受更多的苦難,但經(jīng)歷也是財富,應該多經(jīng)歷一點,多吃點兒苦。
問:很多人看你的經(jīng)歷,不免唏噓。
孟學農(nóng):我跟他們說過,我沒有感到什么唏噓。我說過一句話,歲月是美好的,但是經(jīng)歷更美好。人不在于活多大年紀,但是有很多經(jīng)歷,也是豐富多彩的。也有人說 我受挫折什么的,我沒感到我受什么挫折,為什么呢?我給他們舉例子,遇見阻力的水流會激起更大的浪花,有時候這個浪花更美麗,更好看。